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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雨霜(四川)
我与她已有十七年没有见面了。自学校一别,我再未有过半点她的消息。这些年,偶尔有一瞬间,她微红的脸颊、几分粗犷的笑声出现在我脑子里,那是一张十四岁少女的脸。我知道,我忘不了她。她的离开,一直是个谜,至今未解。
她是我刚上初一时的同桌,成小芳。坦白说,是黎明破晓的晓,还是大小的小,我记不清了。也或许是当年就没把她的名字分得很清楚。我甚至分不出这个场景是真实发生的,还是我想象出来的。
“你好,我叫宋雨霜。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我叫成小芳。”
“哪个小(晓)?”
我不知道她回答没有,或许回答了,是我没记清吧。无妨,小芳也好,晓芳也罢,她都是那个脸颊微红、嗓门洪亮的女孩。有首歌的主角就叫小芳,那我此刻也称她为小芳。
2005年的秋天,城南的一所初中刚开学,迎来一群青涩的初一孩子。我和小芳在其中算显眼的,因为个子较高。那时我还有两个月才满十二岁,小芳比我更高更壮。后来我得知,刚开学那会她已经十三岁了,因为上学晚,所以比其他初一学生大一点,班上多数同学都是十二岁。
或许缘分使然,我们成了同桌。在第一天的晚自习,我们正式认识了。她的老家在五里,是我回老家的必经之地。或许因为这个原因,我对她迅速多了几分亲近,趁课间聊了许多。
她的左手食指和我的一样,有好几条疤痕,这是农村女孩的标配。毫无疑问,小芳和我都是勤快的女孩。
她的脸颊总是红红的,不知是天然的,还是因冻疮啥的遗留所致。这样的脸颊显得天然,有种乡村女孩的淳朴。相比之下,我的皮肤偏黑,不够亮,我偷偷羡慕着班里几个出生在城里的女孩,她们的皮肤多白啊,看上去白嫩清爽。
在微凉的秋夜中,我们的初中生活开始了。小芳爱用钢笔,字写得不错。她的字写得有些大,但是看起来还是整整齐齐的,就像她的牙齿。她笑起来时,整齐的牙齿很好看。
记得第一次晚自习,是班主任的数学课。老师出了一道题,从一依次加到一百,让我们思考如何最快写出答案。我知道这是课本上的题,因为在白天时就提前预习了。我第一个冲到黑板前,用高斯公式计算写下答案,得到了老师的表扬。回到座位后,小芳吃惊地问,你咋算得这么快,你好厉害哦。我说用了一个简便公式,看着小芳眼里崇拜的目光,一种虚荣心和满足感悄悄爬上心头。
小芳在学习方面,反应不是很灵敏。有时我给她讲题,她认真听着,露出几分笨拙的可爱。她读英语时,口音也有点怪怪的。我从未嘲讽过她,只是觉得她有点傻,有点呆,却欣赏她勤奋的样子。
有一次我因生理期肚子疼,她帮我打了热水,又安慰我,这让我感到温暖。我感到小芳真像个姐姐,看来大我两岁不是白大的。
她最感染我的,是她的心态,几乎没见她有难过的时候。课间,她总是笑,笑得很有穿透力。而我在阳光的笑容背后,有颗孤单阴郁的心。虽然到了城里读书,可是爸爸妈妈不在一起,我能感受到我们家的氛围不对。经历过几次父母的大吵后,我陷入复杂的心绪,希望他们离婚,但我又害怕自己的家四分五裂。
小芳安慰过我,她说不要想那么多,做好自己的事,读好书,比啥都重要。“虽然我成绩不太好,但我还是喜欢在学校读书的感觉”,小芳真诚地说着,那时,我不知道小芳在不久后,就会被带离学校,被迫辍学。
初一下学期,我们不再是同桌,但在课间我喜欢和她说说话。有一天,我听她提起不读书了的事。我有些惊愕,才初一呀,怎么就不读了呢?她有些含糊地说,是父母不让。具体的原因,她没说。
之后的日子,小芳的脸上有了愁容,很少听到她笑了。倒是好几次,我逗她笑。一个阴郁的下午,在阳台上她红着眼对我说:“霜霜,你要好好读书。你人聪明,成绩这么好,一定要坚持读书啊。”她像一个大姐姐叮嘱我,那时的她也仅仅是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啊。
这几句话是沉重的,我的心里闷闷的,含着泪看着她。
没过多久的一个下午自习课,没有见到小芳。我知道一定是她的家人来接她走了。我在课间跑回宿舍,见到小芳拎着行李从宿舍出来,她的爸爸跟在身后。我想说什么,可是终究什么也没说。
我们相互看着,就像永别那样。小芳脸上挂着泪痕,眼睛红红的,我能想象,她一边收拾宿舍的东西,一边哭着,心里该是多么难过。
小芳就这样离开了学校。那天晚自习,我发了很久的呆。想到以前和小芳做同桌的日子,想到她的笑声和红脸颊,我伤心得几乎快要哭出来了。可我不能哭,忍着。
同学们课间聊天时,提到了小芳辍学的原因,或许是家里出了变故,或许是被父母带出去打工,还有可能是被父母许配了人家。这些猜想,刺得我的心很痛。
一个才十四岁的初一都没念完的女孩,就这样被拽入了尘世生活。这么多年过去了,我一次也没碰到过小芳。我很想知道当年她为何辍学。可是我又想到,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呢?
她渴望求学的稚嫩的翅膀在那一年被生生地剪断了。她哭红的眼睛,带着眷念和不舍离去的背影,深深地刻在我的心里。
这些年,小芳都经历些什么呢?她去过哪些地方打工,她和谁结了婚,是否有孩子呢?有时,我会想象她的人生。如果当年的她能留下来继续读书,她会考上高中么?再或者,她会像我一样考上大学么?哪怕她考的学校不是那么好,但至少她求学的心愿实现了呀。
有时,我会想起她对我的鼓励,不要因为父母的事情影响自己的学习,坚持读下去。我的确做到坚持读书,从县城的初中到主城读高中,再到成都读大学,考研,如今定居这座城市。就像小芳的读书梦被剪断,我的家庭幸福梦也被剪断。坚持读书,似乎成为我青春期唯一的路径。除了求学,我还有什么出路呢?
或许,从读书求学的角度,我比小芳幸运许多。即使遭遇家庭变故,我依然坚定不移地走在求学的路上,我的母亲竭尽全力托举我的读书梦。或许,我不仅仅是在为自己读书,也带着小芳的梦想在读书。这些年在社会中,还有多少像小芳这样被迫早早辍学的女孩呢?想到这些,我的心里有种更深的遗憾和哀愁。
求学多年,我有过很多同桌。只是没有一个同桌有像小芳那样的单纯爽朗的笑声,没有人像她那样傻乎乎的可爱。
小芳,你还好么?如果我们再相见,请像当年那样叫我,霜霜。
小芳,我是霜霜,我没有辜负你对我的祝福。
小芳,即使经年未见,我也为你祝福,愿你在沉重的热烈的尘世生活中健康平安,依然爱笑。愿你爽朗的笑声如武陵山间的清泉,洗涤生活的尘埃。
【作者简介:宋雨霜,土家族,90后,重庆黔江人,毕业于四川大学,文学硕士。现任教于成都文理学院,写作教师,成都作协会员,著有散文集《生命的芭茅花》,曾获得第三届马识途文学奖、第四届四川散文奖·散文集优秀奖。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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